陰矮的蒼窘中,孤星幾點不明。漫漫的長夜再一次的降臨。疏勒城中的夜晚,依舊繁華。
隨着疏勒經略使賈環出兵的命令,城中出征的各項準備工作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。
府衙的書房中,燈火大熾,賈環在書桌前,提着狼毫筆寫信。一盞熱茶已涼。
來到此地已是約十三年矣!算上他前世里三十多年的經歷,計有四五十年的閱歷。然而,節度一方,身負數百萬人的性命,壓在心頭,他是什麼感受?
而明天他將要率兩萬大軍出征:北上攻打突騎施人的納倫城。
他前世里不過是一個企業管理人員,懂一些管理知識,有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的見識、知識,但是對軍事,限於天分,他依舊是個門外漢。
這並非他所憂慮的。他會將沈遷從吐火羅召回。然而,百戰名將亦有敗績,他不知道這次是否會必勝?
他此刻心底情緒激盪着:為郭維的死而傷,為北庭的局勢而慮,還有那對敵人的憤怒!
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無力感啊!
聽聞着拔野古孝德屠城,此人還在北庭活蹦亂跳;聽着玉華被人覬覦美色,困在撒馬爾罕;看着書信中郭維被殺,烏茲別克人何其的囂張!
何時可以:壯志飢餐胡虜肉,笑談渴飲匈奴血?
同時,他在疏勒有太多的抱負沒有施展,太多的東西沒有推出、推廣。為官一任,造福一方。還有教化!然而,時間緊迫的逼來!他即將遠征!
這紛雜、晦澀、僵持的局面,要如何來橫掃?
賈環寫完給沈遷、龐澤的書信,在回復齊總督的信之前,提筆給遠在金陵的嬌妻寶釵寫信、傾訴。
他來到這個時代,在即將出征的前夕,他依舊會想起銘刻在他生命中的那些美麗的風華絕代的女子們。他一定要活着回到金陵去。她們在守望、等候着他。
「姐姐,郭維之事,於我心中感嘆,總會想起一句詩來: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…」
賈環筆鋒流轉,字跡成型。
侍女小晴提着茶壺從門外進來,給賈環添了水,加了炭,輕柔的道:「三爺,夜深了,你該休息了。明兒還要早起。」
賈環看看風情柔美的侍女,溫和的道:「小晴,你先睡吧。我的信還沒有寫完。」
將貌美的侍女打發走,賈環心中做了一個決定。
…
…
晨曦透窗而來,小雨後疏勒城中更加寒冷刺骨。
鏡子前,小晴服侍着賈環穿戴官服,系上他身份象徵的玉帶,柔聲道:「三爺,行李都整理好。交給錢槐他們裝馬車上。婢子不便送出門,在此祝三爺早日得勝歸來。」
賈環輕輕的點頭,對屈身行禮的小晴,道:「我在書桌上給你留了一封信。等我走了之後,你再拆開。」
這話讓小晴錯愕的抬頭。
賈環笑一笑,並沒有解釋。邁步出了住處。錢槐在垂花門外候着的,跟着上來,往府衙前走。
他來西域,得小晴在身邊服侍了一年。他並沒有收她的想法。如今他即將離開疏勒,主僕緣分已盡。倒不是他覺得小晴曾為人美妾而嫌棄她。
從理智上而言,他給不了她任何未來。他家裏人太多。而從感受上說,一個予取予求,沒有精氣神的美人,對於他而言,味同嚼蠟。
疏勒府衙的二堂中,疏勒文武官員十幾人全部都在,俱着官服,見賈環進來,齊齊躬身道:「見過賈使君。」
賈環伸手虛扶,道:「我將離開疏勒,諸位宜當勤於王事,各司其職。」
疏勒的軍政日常事務,他委託給解參、胡鼐、秦弘圖。大事,自是由他決斷。
解參等人說了一些祝福的話,送賈環一行出府衙。
府衙的大門外,賈環一百名親兵正候在門外,賈環踩着馬鐙,翻身上馬,在馬背上向眾人拱一拱手,「駕!」
錢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