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微白,薄霧飄動的時候。
幾百個身穿粗布麻衣,用細麻繩捆住頭髮的青壯年漢子,從山林之間悄悄的奔出。
他們手上大多拿着鐮刀,也有一些人拿着棍棒,扁擔,籮筐等等。
有人不斷呼喝着讓大家加快腳步,卻有意識的壓低了聲音,似乎生怕引起薄霧之間、叢林之外,什麼人的注意。
直到他們從緩坡之上,漸漸過渡到了地勢平緩的地方,見到了在清晨的霧氣之中,輕輕擺動着的那些稻穗。
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閉了一下呼吸。
有個皮膚黝黑,手上多有乾裂痕跡的漢子,忍不住直接捋下來一把稻子,塞進了嘴裏,細細的咀嚼起來。
稻殼扎嘴的粗糙感,掩飾不住稻米被咬破之後漸漸瀰漫開來的香氣。
旁邊有人面露急色,拍了他一把,道:「燕老三,還嚼什麼,快,快割呀,等到太陽出來了,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割稻子,說不定就會被官府的人發現了。」
燕老三伸了伸脖子,把嘴裏的米漿混着有點拉喉嚨的殼咽了下去,不由得咳嗽了兩聲,嘀嘀咕咕的說道:「你拍我干甚?聽說官兵都在打仗,官老爺都跑了,怕個鳥慫。」
話是這麼說,但看其他人都已經開始割了,他也不敢怠慢,匆匆忙忙彎腰,左手一攬,右手鐮刀一划,就是一把稻子斷了根。
他幹活利索的很,沒一會兒就追上了其他人的進度,滿頭大汗之際,眼角餘光一撇,旁邊的乾癟老漢、瘦小伙子,一個個嘴裏都時不時的咀嚼兩下。
顯然也都是等不及了,捋了些帶殼的稻穀就吃起來了。
這裏是河東路,嵐谷縣。
如果在汴梁城裏查詢關於這塊地方的記載,會有很多歷史名錄可以查到,上溯至秦漢,唐,五代到如今,這個地方變換過很多地名,變來變去,又定了嵐谷這個名字。
在官人們的記載中,這裏有良田萬畝,極為富庶,百姓豐衣足食,鄉賢如雲,縣官吏治清明,很受愛戴。
可是如果真的有人到這裏來走一走的話,就會發現,這一縣之地,不少村落荒廢,房屋破敗,荒草叢生。
當地的青壯,不是前些年征民夫、征礦工被拉走的話,就是拖家帶口躲到山裏去了。
縣城裏的捕快衙役們,經常要跟那些大戶人家的奴僕,一起進山去搜人。
不過這半年多以來,聽說到處都在打仗,縣城裏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,已經很久沒人來管。
燕老三他們這附近兩三個村子的人,在山裏頭碰面,商議了幾輪,實在是生活不易,於是就拼拼湊湊,湊出幾百個眼力還行,跑得快些的,幾個月前出來種了一輪稻穀。
這幾個月,他們經常像做賊一樣,趁着月色好的時候,或者趁着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,偷偷溜到自家田地里,照看秧苗。
有時候半夜在田裏澆澆水,突然看到遠處人影晃動,都會嚇得慌不擇路的往林子裏逃。
幾個月下來,足有十幾個人,就是這麼跑丟了、摔傷了的。
好在很多時候,都是他們自己嚇自己,那些捕快、老爺們,像是真的沒有空來管他們,一直沒有出現過。
燕老三也曾經是摔傷了的一員,現在動起來的時候,左邊腳踝還有點痛,不過,隨着被割下來的稻子越來越多,只要摸着這些金燦燦的稻杆稻穗,他就覺得再痛一些也算不得什麼了。
滿心的歡喜,讓周圍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掛滿了笑容,有人幹着幹着,就忍不住的傻笑兩聲,然後悶頭接着干。
嵐谷縣周圍的山裏,松樹杉樹特別多,都長得很高大,松針可以吃,山里野生的黃芪、蕨菜、蘑菇、黃花菜全都可以吃,還有很多很多說不上名字,味道苦澀撓心,但大夥都知道能吃的野菜。
苦菜其實是最下飯的了,連鹽都不用。
往日裏那些菜,吃的全家都已經想吐了,但要是能有這麼一碗稻穀回去蒸熟,配上那些菜,那味